上仙被问得双目微怔,一时不得动弹,待他回过神,才急急地后退几步,错开了桃夭的深情注目。
桃夭瞥着上仙稍乱的步子,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一个赞。
想要搞定一个高高在上的上仙,空有一腔花痴心是远远不够的,对付这种神级别的存在,理比情更好用。
就算她的理是歪理,可也不是人人都能反驳的,谁叫上仙独在销恨山一千载,语言水平直线退步呢。
可语言又恰恰是她的强项,可见她和上仙是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但上仙并未乱太久,他很快回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:“我原还担心你一只小妖会不知道怎么在昆仑山生活,如今看你,倒是适应良好。”
“上仙担心我?”
“……”
瞧她多会抓重点!
才做回高深莫测的上仙,又差一点叫桃夭破功,他默默后退两步:“小妖,你自好自为之,我——”
这是扛不住调戏,要跑?
那怎么能行?
桃夭一个箭步,冲到上仙脚边,伸手抱住了他的衣摆:“上仙美人,我知道调戏你是坏了昆仑规矩,我也不想才上山就坏了昆仑规矩,可我实在是没办法,嘤嘤嘤……”
上仙僵:“松开。”
“不松。”都抱到手里了,哪有脱手的可能?
然,上仙只淡言了一句,便叫死也不想松手的桃夭松开了手。
“你若不松,我便走了。”
唉……美人是真美,美人的心也是真软,但美人实在是太过矜持,一点点的越雷池,便叫他如临大敌。
不过也是,若非这样,销恨山上哪里可能清净一千年?
桃夭狠狠吸了一口美人香,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。
待她推开,上仙望着梳妆台,问:“玲珑镜中妖,是羊肠山山主?”
“嗯。”
“是她让你上昆仑的?”
“嗯。”
“上来做什么?”
“为了妖丹。”
“嗯?”
她自来爱胡说八道,但对美人儿,她委实没有撒谎的必要,毕竟上仙美人知她是妖,却还愿意护着她,那她何必说谎?
真话才能叫美人儿更心疼她。
“上仙美人,你不知道,山主是个变态,没事就爱逼着幽都小妖偷上昆仑,为她偷盗妖丹,为了她,幽都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只小妖了。”
对她的控诉,景之上仙选择了沉默,但他那越过窗户,望向漆黑夜空的双眸,却是晦涩到叫人无法理解。
这目光,她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?哦,对了,她登天梯的那一日,撞见了在不周山下弹琴的上仙,那时他的目光,便和此刻一模一样。
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种眼神?这位人间至强的心里,到底藏了什么?
上仙并未失神太久,他又一次看向桃夭,问:“羊肠山山主要你偷盗妖丹,你却老实告诉我,你不怕我对你动手吗?”
“不怕。”
“为何?”
桃夭狗腿地答:“因为上仙美人心里有大爱,舍不得看我死。”
上仙勾唇,略略露出一个算不得微笑的浅笑,便就是这浅浅的一勾,叫桃夭看呆了,她的口水不经意地往上涌,若非还知道不能太失态,口水说不得就决堤了。
周幽王不惜烽火戏诸侯的原因,她算是彻彻底底地明白了。
“小妖,昆仑仙境内并无妖丹。”
“欸?”谁得空管什么妖丹,她只想长长久久地沉浸在上仙的盛世美颜里。
山主收了笑,正色:“小妖,你可以告诉羊肠山的山主,这样她就不会逼迫你留在昆仑山。”
桃夭摆摆手:“不重要。”
“……”
山上没妖丹?山上怎么能没有妖丹?
要是没有,她还怎么留在山上?她一定会被山主逼得离开昆仑,然,一旦离了昆仑,她也就离被山主开膛破肚不远了。
想到这里,她深觉有必要关心一下擂台赛的事:“上仙美人,岑夫子可曾上过销恨山?”
“为何在意这个?”
桃夭搓搓手,十分老实地回答:“因为我想上销恨山啊。”
能不能上销恨山,说白了,得上仙首肯,既上仙就在眼前,她不如想法子讨好一番,说不定能叫上仙破格选上山。
“上仙美人,你对人家家这么好,人家家真的很想很想回报你,可人家家实在太笨,除了会说人话什么也不会,所以人家家想上山陪你说话解闷。”
上仙急言:“我不闷。”
“那我闷。”
上仙欲退,桃夭一个错身,到了上仙眼前:“上仙美人,你看看这昆仑,不死不活地简直比死海还死海。
岑夫子无聊地钓了八百年的鱼,大师兄、二师兄、三师兄和四师兄除了搓麻将就是搓麻将,其余师兄师姐不是闭关五十年,就是闭关一百年。
上仙美人,天底下哪有活人,终日喜欢一睡不醒的?这样的昆仑,岂非无聊透顶?”
上仙目光微变:“岑夫子说遇上一个有意思的小道友,他说的人,是你?”
“那可不?”桃夭骄傲地挺胸,“上仙美人,,我真是特别特别有意思,谁碰上谁知道,谁错过谁悔恨。”
上仙摇摇头:“灯盏已送回,我回去了。”
“诶?”眼看上仙将要没了人影,桃夭急得大喊,“上仙美人,岑夫子说要送人上山,你同意没同意?”
“没有。”
“……”那怎么行呢?
她飞身一扑,扒住上仙的一只脚,抬眸怒问:“上仙美人,你为什么不同意?上仙美人,你要知道人是群居性动物,是需要被陪伴的!上仙美人,你不觉得多一个像是我这样的人为伴,淡而无味的生活瞬间就有了滋味?”
“不是有了滋味,而是有了聒噪。”
她哪里聒噪了?桃夭不服气,还打算辩解一二,然,被她抓在手里的脚,变作了一颗硬邦邦的石头,上仙已然没了踪影。唯独那一盏被他送回的孔明灯,还在夜色里闪着一丝丝微光,仿佛是在证明,上仙曾经来过。
真讨厌!
若她忽悠了一大圈,擂台赛最终因为正主不同意儿而胎死腹中,那她岂不是百忙一场?
好烦躁——
带着这样烦躁的心情,桃夭倒在窄窄的木板床上辗转反侧,一直快到东方既白才迷迷糊糊睡过去。
“嘭——”一声巨响,惊得才入睡不久的桃夭猛地弹起,她茫然睁眼,却看到了一片飘满白云的蓝蓝天空。
格子间的屋顶呢?
突然刮来一阵冷风,吹得桃夭汗毛直立,愤而跳起:“喵的——是那个混球拆了我的家?”
“呜。”一道痛苦的呻吟,在床边一角响起,桃夭低头一看,发现房里多了一个被人打到衣衫不整,头发少了一半的人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桃夭捧腹大笑,“陆师兄,你好……丑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她也不想忍不住,可陆离的模样当真是要笑死一只妖。
“笑什么?”陆离冷睨桃夭,飞速爬起,只见他轻轻掐了一个手诀,一身狼狈就退去了大半,独脑后一块头皮上的青丝,略稀疏。
桃夭收了笑,暗叹,会修仙,真了不起,用来装逼,委实好用。
“陆师兄早。”
陆离不说话,一边果决转身,一边再甩衣袖,那面消失不见的木墙,以及缺失的房顶,又回来了。
“桃师妹,告辞。”
这便想走了?连精神损失费都不赔一笔?
“陆师兄留步。”
陆离缓缓转身,神色十分不善地问:“桃师妹还有事?”
桃夭眉角一挑,娇嗔:“陆师兄趁我熟睡之际,突然砸墙闯了进来,莫不是要对我做些不可告人的事?”
“什么?”陆离错愕,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,“你说我想对你——呵,劳烦桃师妹多照照镜子,待你对自己有了足够的认知,便不会生出此等天方夜谭的奢望来。”
好啊,居然敢讽她丑。
桃夭勾唇,飞快跑出格子间,双手蜷成喇叭状,对着楼下撕心裂肺地大喊:“非礼啊——”
陆离大急,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点住桃夭:“桃师妹,你闭嘴。”
“呜呜呜……”有本事你点住我的穴道一辈子,不然我见人就说你非礼我。
陆离瞪桃夭,瞪着瞪着向后小退半步,而后躬身作揖:“今日是我唐突桃师妹,还请桃师妹多多担待。”
“呜。”哼。
陆离见桃夭不肯松口,便又说:“若桃师妹有什么想知道的,而又恰好是我能说的,还请桃师妹直言。”
这厮忒小气!
不过,她也不能如何,万一不同意,指不定这厮能把她定在这里一两年。
“呜呜。”可以。
陆离立刻解开桃夭:“桃师妹想问什么?”
桃夭扭了扭脖子,随口问道:“今天天晴气朗,陆师兄大早上不躺着享福,不知道是和谁过不去?”
这一问,惹得陆离冷了脸,不阴不阳地反讽:“我不如桃师妹,有本事不劳而获。”
“哈?”
陆离朝荼蘼殿的方向努了努嘴:“今日开擂台,以十日为期,决出一位获胜者。胜者可登销恨山,甚至可拜入景之上仙门下。”
擂台居然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开始了?所以昨日上仙是故意逗弄她的?
啧啧,一个看着端方有度,不近人情的上仙,内里其实全不是那么一回事。不过,她喜欢,要上仙是个斯文败类,她就更喜欢了。
桃夭摩肩擦掌,难掩一脸的高兴。
陆离见此,眯着眼睛审视她:“桃师妹兴奋什么?难不成桃师妹有必胜的法门?”
她立刻摆摆手,收起笑意,十二万分虚伪地说:“陆师兄说得哪里话,我一个刚上山的弟子,可没本事赢任何人。”
“哼。”
看来她免试入决赛,还是有人心里不平衡的。
桃夭不由地鄙视起陆离:“陆师兄,你输了我表示同情,但委实不是我让你输的,你何必把气撒在我头上?至于说不劳而获,我可不敢苟同。”
“你说不敢苟同?”陆离大怒,气得脖子起了青筋,“桃师妹,此番擂台,昆仑上下,包括大师兄在内,任何想要登销恨山者,皆需上擂台过关斩将,才能得到挑战景之上仙亲自设下考验的机会,可唯独你,什么都不用做,就可以直接进入决赛,岂非不劳而获?”
切——
对于无用者的无用借口,她从来都是懒得搭理,然,这厮说什么?
“决赛的考题是景之上仙亲设?”
“不错。”
桃夭不由地摩挲起下巴,看来真如她猜测般的,咱们这一位天下至强的人间上仙,怕是个隐形闷骚啊。
说什么大道无情,还不是十分渴望被她陪伴吗?想想也是,毕竟美丽的皮囊千篇一律,有趣的灵魂万中无一。
上仙美人对她有些动心,也是寻常。
沉浸在想入非非,不可自拔的桃夭,突然被人敲了一记脑门,陆离肃着一张脸,怒吼:“桃师妹,你到底在谋算什么?”
挺敏感嘛~
桃夭立刻作正义凛然状,虽说她走了后门,可她不能叫人知道她走了后门,否则就是找抽:“陆师兄,咱们说话得负责任,你说我在谋算什么,可有证据?”
“……”
见陆离语塞,桃夭又道:“至于说不劳而获,那师妹我委实冤枉。也不知道是哪个无耻又不要脸的弟子,居然敢对景之上仙生出龌龊心思,气得昆仑上下倾巢而出,誓要将其严办。
可仔细想想,祁夜大陆除了景之上仙这位堪比真神的存在,咱也没机会遇上神仙,那有些宵小之徒对上仙生出一丝半点的贪念,也是清理之中。
我秉着慈悲为怀的心胸,冒死向四位师兄谏言,这才叫师兄们放过了宵小,还额外劝说景之上仙收一个徒弟。
身为一个新入门的弟子,我为昆仑上下操碎了心,四位师兄许我一份特权,让我免试入决赛,瞻仰瞻仰景之上仙的真容,难道不可以?”
陆离张口欲言,桃夭哪里肯给他机会?
她睨着陆离,轻蔑地问:“还是说,陆师兄以为像我这等修行尚且不曾入门的弟子,能打得赢昆仑仙境的无数大能们?”
陆离斩钉截铁答:“不可能。”
桃夭勾唇:“所以嘛,我根本没可能成为景之上仙的徒弟,所谓的不劳而获到了最后,也不过是一份重在参与,师兄又何必小气。”
“呵。”陆离拂袖,“你一个新入门的小弟子,不想着努力修行,尽快提升修为,却只惦记着景之上仙,可真出息。”
桃夭色一冷,无情质问:“陆师兄不惦记?”
“……”
桃夭伸手,上前两步,轻拍陆离后背:“都是同道中人,陆师兄,咱们不分你我。”
陆离狠狠剜了桃夭一眼,气得转身就走。
眼看对方一个纵跃,便飞上一柄飞剑,嗖地一声飞出老远,桃夭十分羡慕。
她微眯着眼睛,后悔昨晚上没抱着上仙的衣摆再哭一阵,说不定哭得狠了,上仙心一软,便将考题和解法一并告诉了她。
遗憾,遗憾哪~